我知梅子有味儿,始于望梅止渴之说。等到自己能读罗贯中的《三国演义》时,方才知道这个中国成语是由在京戏舞台唱了多少年主角的白脸曹操创造出来的。再大点儿后,得知会用兵打仗、能饮酒作诗的曹操是个颇有争议的人物。再大点儿后,又看过演红脸曹操的戏,但煮酒论英雄的梅还是不变的青梅。
读书品梅,使我至今难忘的还是曹操与刘备那番青梅煮酒之论时的历史氛围:但见三国双雄之间,一炉红炭,火上是满壶看似寻常实则辣心的烈酒,盘中置着碧绿的青梅……我常想,藉此来论天下事,那又是什么一种滋味儿?多少年后,我终于品尝到泡有梅子的酒,所不同的是,酒是花雕黄酒,梅是台湾话梅,除却时髦,再没有可值得长久回味的了。
我长年居住的北方不结梅,有青梅也都是被蜜饯过的,颜色之外只剩下个没有个性的甜。辞书告诉我,梅子未熟时为青色,成熟后一般呈黄色,未熟前采收依果色不同可分青白色的白梅、绿色的青梅、带红色的花梅等。我到南方时曾试着想吃下一整颗青杏状的青梅,猛咬一口却怎么使劲也合不上嘴,那酸那涩那说不出来的感觉,一直追随我人到中年,经久不散。
中年是人生奇妙的年龄,人不再满足一种颜色、一种味道、一种感情所带来的直观感觉,谁能把岁月的阴晴圆缺,世间的炎凉冷暖,人生的悲欢离合融于一心,就能更深地领悟到生命的伟大。
中年是人生未熟的青梅,能佐以最有味儿的酒,若能静心一品,所有有过的成功与失败,仇恨与爱情,对将来都有着非同一般的积极意义。
正如同山路越走越深,眼睛所能看得到的已非事情的全部,等路到尽头,结果往往事与愿违,且为时已晚。这时我常常想到“青梅煮酒”四个字,何妨以人生将熟未熟的中年作梅,伴同煮酒,于酸涩辛辣之间,论事论人论己,当歌则歌,当笑则笑,当思则思……人生孰能无过,世事岂无是非,扬善抑恶,才是人间正道。我由此感到,曹孟德与刘玄德的青梅煮酒,实在是五味俱全,不然何以传世至今,教人思想不绝。
青梅未熟好煮酒,那就让我们取史为杯,一饮如何?